一襟晚照

晚风中的阮琴声

晚上在图书馆读书，累了，出来去湖边走走。听到湖边柳树下的琴声，隔着夜色，从水面传来，别有风味。《红楼梦》里面说听笛，要把戏台搁湖上，隔着水才好听。穷学生一个，无福消受，听着感受到秋天到了，抛书人对一湖秋。

沿着湖，慢慢踱过去，看到一个黑色穿运动装的老人，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弹琴。琴声很好听，站旁边听起来。老人看我听了很久，就问我。

“知道这是什么乐器吗？”

“月琴？”

“不是。这是阮，和月琴很像，很多人误认为是月琴。能听出弹的是什么音乐吗？”

“听不出来。”

“我再给你来一段。”

我听了一会儿，琴声哀婉凄切，慢慢的变为了我熟悉的旋律，弹的是梁祝。我就听过梁祝里面的化蝶，弹到这一段才听出味道来。

坐下和老人聊聊天。老人是学校的体育老师，以前文体不分家，体育锻炼之余，也玩音乐。老人说你们年轻人，要读书，也要玩。不过这不容易，玩得累了，回到图书馆读书就很难了。我一听，觉得老人高看大学生了，很多人只有玩，或者忙着做一些被贴上各种标签的事情，例如，给教务处老师帮忙，把本来是教务处老师的事情给学生做，复制粘贴学生花名录之类的，机械重复操作电脑，美其名曰锻炼学生的能力，说对以后工作很重要，时不时公款请学生吃饭；又例如，天天玩游戏，隔三差五一起喝酒，交一些铁哥们和酒肉朋友，美其名曰积累人脉。至于读书，八竿子打不着。

老人说他们家家教很好，很严，孩子基本不看电视，读书认真，现在都在国外留学了。他一个人在家，在学校教教书。他是教体育的，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太弱了，年纪轻轻，不如他这么大年纪的人，举哑铃没几个能超过他的，田径几乎没人能超过他。前段时间和学生比赛，跑赢学生了，但不小心肌肉拉伤了，这段时间养伤，出来转转。

老人以前在广州念大学，很喜欢南粤的音乐，说广东的音乐很好，很激昂，听了让人振奋。说完，就弹了一曲《步步高》。音乐风格与《梁祝》迥异。

听完了，后面和老人闲聊很久，回去图书馆已经关门了。只好回寝室，一屋子玩游戏的声音，戴上耳机读读书。

回忆起来，七八年过去了。现在心情低落的时候，会听一听广东音乐。再也没听过阮琴声了。

一路秋风

早晨去深圳大学跑步，跑完回家，快到小西门的时候，一个背着相机的白发老人向我问路，说深圳大学的正门在哪里。我说在正门应该在北门，这里是小西门，离得有点远。老人又问，知道理科楼在哪里吗。我一听感觉老人并非简单问路。原来老人家是来深圳旅游的，来拍一下深大的标志性建筑。

老人说他腿脚不便，走得慢，我告诉他就行，怕耽误我时间。我说早晨跑步正好可以散步，权当有氧运动，没关系。

秋天了，清晨人少，路边洋紫荆的叶子纷纷飘落。穿着橘红色的清洁工，挥着长长的竹子做的扫把，在黑色的柏油路上清扫黄色的树叶。

老人很健谈。说他前不久去考察了莫斯科大学，这次来深圳专门看深圳的北理工莫斯科大学，这个学校建成不久。学校的主楼和莫斯科大学的主楼一样，莫斯科大学的主楼当年是欧洲第一高楼。我一听，不由得回忆起我读过的俄罗斯的数学书，和朗道写的物理书，我现在手头还有一本朗道的力学。想起来就惭愧，朗道的书有难度，我没读多少，如今毕业六七年了，终日忙忙碌碌，得空除了偶尔读一下，怀念一下，别无他想。

老人可能以为我是学生，问我关于教育看法。我说我对深大很熟悉，但不是这里的学生，我在深大跑步有六七年了，坚持每周一两次。中国教育不容易，就大学教育而言，目前有不合理的地方，老师以写论文灌水为主，不重视教学。要么就是要求读研的学生给老师打工。深大就是这样的，引进很多名校的老师，但实质对学生的教学帮助不大。而中小学教育很难，经济条件差的人家的孩子，现在很难和大城市的孩子竞争，不像我们当年，还可以依靠物理数学之类的理科拉分。教育是稀缺资源，很难。老人听了感叹了一下。

问我在那个单位工作，辛苦不。

也算是工程师，在私营企业工作。工作不管怎么辛苦，比起家里干农活的父母，要好太多了。老家现在这个时间，人还没吃早餐，人还在田地里，朝黄土，背朝天，晒着太阳，汗流浃背干农活。等太阳很毒，才回家吃饭。即使这样辛苦，还得看天吃饭，老天不给，再辛苦也没得饭吃。

老人听了很欣慰。聊得更开了。嘱咐我，说以后不管干管理还是干技术，技术的本事不能丢，即使做管理了，技术也要。现在年轻人压力大，有些事情要考虑长远一点，不能只看眼前。问我的性格是保守的，还是开放一点的。我说都不是，对一个事情的判断，需要去合理地去分析推理，得出结论可能是保守的，也可能是开放的。我个人既喜欢数学物理，也喜欢历史人文，知道理性思维的锋利，也知道其局限，也知道感性对人的影响非常之大。认知有一个过程，不是保守和开放能简单概括的。

老人说每年他和老伴，都要出来旅游。今年老伴生病了，他一个人出来，拍点照片给老伴。每到一个大学，他都要去这个所大学标志性的楼拍照。很多年以前他来过深大。

一路穿过成群的学生，慢慢向理科楼走。

快到理科楼了。老人向我道别，说耽误我时间了，十分抱歉。我准备回去，走了几步，被老人叫住了。问我结婚没，我说快了。老人说有句话要告诉你：

结婚之前，要睁开眼睛，结婚之后，要闭上眼睛。

世界很小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